衰落的英语
小奥斯本·贝内特·哈德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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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能被人们普遍接受。有一个事实可以用来说明这一点:一门科学的发展程度越高,它的基本概念就越能被人们广泛接受。比如世界上只有一种热力学,没有独立的中国热力学、美国热力学、苏联热力学。在二十世纪的几十年里,遗传学分为两个派别;西方遗传学和苏联遗传学。后者源于李森科的理论,即环境影响可能导致基因变异。今天李森科的理论被推翻了,所以世界上只有一种遗传学。
作为科学的自然产物,技术也表现出一种普遍的倾向。这就是为什么技术的发展和传播使世界呈现出一体化的特征。原本世界各地不同的建筑风格、服装风格、音乐风格——甚至食物风格——都倾向于成为统一的世界流行风格。世界之所以呈现同一性特征,是因为它本来就有同一性。在这个世界上长大的孩子感受到的是一个同质的世界,而不是一个多元的世界。他们的性格也受到了这种认同的影响,所以在他们的感情中,不同文化和个体之间的差异越来越小。随着世界各地的建筑越来越统一,住在这些建筑里的人越来越多。这样做的结果,用人们已经听过的一句话来形容再好不过了:历史要消失了。
以汽车为例非常清楚地证明了这一点。流线型或全焊接车身结构等技术创新,一开始可能不被接受,但如果真的对提高汽车制造的工作效率和经济效益有很大作用,就会以各种形式反复出现,直到不仅被接受,而且被公认为有价值的成果。现在的汽车已经找不到一个车企或者一个民族文化的标志性特征了。普通汽车的基本特征,不管是哪里生产的,都差不多。
几年前,福特汽车公司制造了一款嘉年华品牌汽车,并称之为“世界流行汽车”。广告中出现的这款车的形象,周围是世界各国的国旗。福特解释说,这辆车的汽缸活塞是英国制造的,化油器是爱尔兰制造的,变速器是法国制造的,车轮是比利时制造的,等等。
这种嘉年华品牌的车现在好像已经完全消失了,但是这个做世界名车的设想势在必行。这说明汽车行业和建筑行业一样,正在向国际时尚风格方向发展。嘉年华品牌汽车问世十年后,所有大型汽车制造公司都已经国际化。美国人已经在欧洲、亚洲和南美洲建立了汽车工厂。欧洲人和日本人也在美国、南美和苏联建立了他们的汽车工厂(在那里,菲亚特的工人可以喝百事可乐解渴)。时机成熟时,这些跨国汽车制造公司还将在埃及、印度和中华人民共和国设立汽车工厂。
汽车制造业的情况和建筑业一样。在一定的成本范围内,同样的技术可以生产同样的产品。证明这一点的直观证据在汽车和建筑中同样明显。在今天,如果你想在同价位的各种车中进行选择,从500步的距离上很难区分不同的品牌和车型。换句话说,60年代美国汽车的美国特色——美国汽车中与美国历史相关联的特色——正在逐渐消失。就连德国大众旗下的大众甲壳虫也失去了原有的特色,通过自身车型的变化,展示了从达西·汤普森到卡尔·布里尔再到费迪南德·保时捷的流线型汽车设计发展史。
人类创造了机器,而机器反过来又能塑造它们的创造者。随着汽车的普及,使用汽车的人也变得司空见惯。现代社会的人越来越像自己开的世界名车一样彼此相似。他们不再有鲜明的个性特征,也不再是在特殊的地理文化环境中孕育出来的特殊个体。他们可以从一个空调市场到另一个空调市场,从一个机场到另一个机场,从一个假日酒店到300英里外的另一个酒店旅行和锻炼,但他们的环境可能永远是一样的。他们来自世界各地,他们为此付出的代价是不再拥有一个传统的家。他们从中得到的好处是,他们开始觉得传统的家是笼子的别称,而现代的家无处不在,周围的人都是他们的邻居。
技术的普遍应用是不可抗拒的。只要没有核战争给世界带来毁灭性的灾难,这种应用就会继续影响现代文化和创造这种文化的现代人的意识形态。
这使我们的注意力回到艺术和历史。Gabrielle Piccabia夫人在回忆弗朗西斯·皮奇比亚和马塞尔·杜尚的早期作品时,描述了机器美学在1949年的出现:“我记得有一个时期……每个艺术家都对埃菲尔铁塔表示蔑视,谴责这座被污染和亵渎的建筑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机器的发明和发展……很快就提出了一些传统思维无法解决的命题。
有人曾经定义艺术是一种给现实世界命名的尝试。机器是“真实世界”本身还是只是它的表面?现实世界好找吗?科学证明了世界是虚无的。这动摇了人们认为世界上的物质是客观现实的信念。与此同时,科学创造了隐藏在客观现实中的真实世界的不同种类和类别的图像。细胞、分子和银河系的图像相比,哪个更真实?科学也创造了纯粹人造的图像。咆哮的龙的形象比分子的形象更接近现实还是更远离现实?
现代科学对世界万物客观实在的怀疑,意味着艺术的本质需要重新评价,这与康定斯基在《论艺术中的精神因素》中对美的艺术的评价非常一致,他说美的艺术是“来自人类灵魂深处的需要。”现代艺术描绘的不是用眼睛看到的物质世界的客观现实,而是人的内心世界所反映的现实。因为现代艺术描绘的世界不是客观的物质世界,而是人的内心世界,是一个完全失去了历史的世界。
因此,历史的消失是一种解放——也就是发现了巴菲·皮卡比亚夫人所说的“一种全新的、超越人类理解的柔性可塑性”。像科学一样,现代艺术经常通过绘画中的玩耍,通过毕加索和琼·米罗的嬉戏作品,通过诗歌,通过达达主义的晦涩诗歌和有趣的史诗如华莱士·史蒂文斯的《带C字母的喜剧演员》来表达这种思想解放。
归根结底,现代美学的游戏性是最突出、最严肃、也必然是最令人不安的特征。这种游戏性模仿了产生博弈论、虚构粒子和黑洞的科学的荒谬性。这种科学的游戏性也迫使伦理研究者通过将人类生长基因植入牛体内来重新审视同类相食的定义。游戏在现代美学中的重要性并不令人惊讶。它通过后现代主义和新现代主义的光怪陆离、荒诞不经的建筑,通过各种建筑风格的千奇百怪的拼凑,体现在发达世界的每一个城市中,而这恰恰是拼贴城市和无计划的大杂烩城市的典型表现。
今天,现代文化包括具有国际风格的几何图形,传统立面与新建筑相结合的奇怪图案,以及主题公园和博物馆村中独特的游戏技巧。这种文化在时尚上是静态的,但实际上是充满活力的。体现这种文化的建筑会移动和摇摆,就像做梦一样,反映着周围的一切。这种文化向其公民展示了体现几何图形的直线结构,如管道、州际公路和高压线,以及艺术化的流线型克莱斯勒气流车、波音747飞机和硅集成电路上的精细网格图案。现代文化也向其公民展示了无情而引人注目的庞然大物——油轮和推土机,以及复杂设计的结构玩具、矮拱顶和登月车。它充满了想象、声音和价值,与我们肉眼看到的周围世界的自然景色完全不同。
现代文化是一个展现人的特性的世界,但并不是人们所想的那样。它所展现的形象不是列奥纳多自画像中那张疲惫憔悴的脸,也不是你每天早上在浴室镜子里看到的那张模糊而平淡的脸。这些都是历史的本来面目。现代文化是一种永远嬉戏和充满活力的力量;这种力量可以创造某种秩序,不管这种秩序在现实世界中是否客观存在;而且,在创造了一个秩序之后,完全有可能打破这个秩序,创造出一个完全不同的新的等级秩序,就像一个孩子在玩积木的时候已经组装好了一个结构,然后又以纯粹的游戏态度拆解重新组装,没有恶意。这才是让人类彰显自己特色的形象。
19世纪的银行通常是由大理石或花岗岩建造的新古典主义建筑,正面有一排排厚重的柱廊。他们向世界宣告:“我们坚不可摧;我们永远不会腐烂;我们像历史一样值得信赖。你的钱完全可以存放在我们的地下金库里。”
今天的银行是钢架玻璃结构的虚幻建筑,或是前面有自动售货机之类的电脑终端设备的店面,或是停在郊区商业中心停车场的拖车式活动房。
原来的地下金库现在被胶带代替了功能。钱在电脑里变成了一系列的数字信号,这些数字信号要被其他电脑输入、删除、处理、再处理、不断修改。现代银行向世界宣告的是:“我们像艺术一样抽象,几乎像水晶宫一样无形。如果我们还存在,我们只是存在于一个缥缈的介质中,通过它你的交易可以进行,你的财富可以增值。”
或许这可以成为现代美学发展的逻辑极限。如果是这样,这个极限点离我们还很远,但透过弥漫在道路上的薄雾,它模糊的轮廓依稀可辨。就像物质世界的客观现实在人们的头脑中逐渐消失一样,可以说现代银行也在逐渐从自己的天窗中消失。
(摘自《从天窗消失》)